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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經-第19集

  尊敬的各位老師,尊敬的各位同學們,大家好!請掀開《聖學根之根》第一冊《三字經》,我們從第三十九頁第四行開始看起。

  【若廣學。懼其繁。但略說。能知原。】

  上一節課我們學習到了這一句經文。章太炎先生曾經在上海有一場演講就有談到,中國的學問,從宋朝到清朝,可以把內容劃分成三個方面,就是義理、辭章和考據。當然曾國藩先生所說的義理、辭章、考據,後面還有經濟,把這四者和孔門四科,德行、言語、政事、文學,跟它相對應。而太炎先生把講求經典大義排在了首位,他認為這是最為重要的,只有義理才能化人,它教化眾生的作用才能體現出來。

  辭章是文章、詩詞歌賦,所謂「文以載道」,它是用來講述和傳播經典義理的。考據是什麼?考據就是指的小學和校讎學,小學又分為文字、聲韻、訓詁學,校讎學則是文獻、目錄、校勘、版本。這是我們做學問所要掌握的工具,而最根本的還是義理。 

  今天我們把工具,也就是考據所包括的小學、校讎學相關的內容,也給大家做簡單的介紹。小學是傳統的文字學、聲韻學、訓詁學,包括這些學問。「有古文,大小篆,隸草繼,不可亂」,從這些內容我們就可以體會到,中國的文字起源是很早的,從黃帝的時期,倉頡造字。中國的漢字在歷史上也經歷了許多形體的演變,從甲骨文、籀文、大篆、小篆、隸書、楷書、行書、草書,有一個演變的過程。而一個字具有形、音、義,在它形體產生變化的時候,它的音還有義也會隨之而改變。

  從戰國到秦,秦朝是兼併六國實現了統一,所以秦始皇的時期就頒布了「車同軌,書同文」,把所有各國不同的字形、字體統一改成小篆。到了東漢,許慎整理出《說文解字》。他是根據字的形體,分成了五百四十部首,按照部首來排列這些字,並且加以解釋。許慎的《說文解字》是非常了不起的一部著作。文字學,一個字在流傳的過程當中,有屬於它的一種文字的源流,它的形音義同時都需要進行考辨,就形成了文字學、聲韻學和訓詁學,這就是傳統的小學課程。

  在《漢書.藝文志》中也談到:「古者八歲入小學」,孩子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在《說文解字.敘》中也談到:「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以六書。」都談到了「六書」,六書所指的就是文字學。從這段歷史的記載我們就能看出,從周朝開始,文字學就是小學的重要學習科目。在古時候,八歲入小學,他要學習六書。

  在西漢末年,有一位非常著名的學者劉歆,在漢哀帝的時期,他是子承父業,他是劉向的兒子,他繼承了父親劉向的官爵,就在國家的皇家圖書館中,他對於國家典藏的圖書進行了校對,他撰寫了祕書目錄,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七略》。如果日後有機會學到版本、目錄、校勘這些專業的課程,就會常常聽到《七略》這部書。在《七略》當中,他對於圖書進行了分類,把它分成六大類:「六藝」、「諸子」、「詩賦」、「兵書」、「數術」和「方技」,把圖書分成了六大類。

  其中第一類就是六藝,「六藝略」。我們看到《四庫全書》,它有四部的分類法,就是經、史、子、集。劉歆在《七略》中分圖書為六藝,「六藝」就是經史子集當中的經部,又分成「易」、「書」、「詩」、「禮」、「樂」、「春秋」、「論語」、「孝經」和「小學」,一共是九種。我們後面會學到六經,「詩書易,禮春秋,樂六經,當講求」。在古時候,「六藝略」就把六經也都包括在內,它還有小學的部分。

  清朝乾隆時期有一部非常有名的圖書,《四庫全書》,包括《四庫薈要》。如果大家日後有機會學習《四庫全書》,在裡面查找資料,《四庫》的總目提要,《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這是必不可少的一部目錄,每一部書的簡介都會列在這裡。《四庫全書總目》就在經部的小學類,下面也分為了訓詁、字書和韻書這三類。清朝時期所談到的小學,就是包括了文字學、聲韻學和訓詁學,這是小學。

  再來看校讎學,校讎學也跟西漢的劉向有關。所以義理、考據、辭章,考據學中小學、校讎學的部分,跟西漢時期劉向和劉歆父子都是分不開的。他們在整理皇家圖書的時候,做了許多非常重要的工作。在《太平御覽》中也引用了《別錄》。所以校讎,最初是西漢的劉向給它起了這麼一個名字。在《別錄》中說:「讎校者」,什麼是讎校?「一人讀書,校其上下,得謬誤曰校。」如果大家有機會去校對古書,就有這樣的一項工作。在校對的過程當中,一人讀書,對於書上下的用字要進行校對和考訂。如果在校的過程中發現了錯字、錯誤,這就叫「校」。

  以前我們在學這門學問的時候,老師常常會引用古人校對的一些例子,這在傳抄、刊刻的過程中是很難避免的。譬如說古時候寫「己亥」,這是說己亥年。但這兩個字流傳到後來,可能是傳抄、刊刻的錯誤,最後「己亥」就變成了「三豕」,三隻豬。「己」抄抄抄抄成了一二三的「三」,「亥」最後抄成了小豬的「豕」,所以「己亥過河」,就變成了三隻豬過河。這就是文字在流傳的過程中,它的刊刻、傳抄會產生一些錯誤,所以就需要校對。我們學這門學問,對於我們的祖先、古聖先賢特別的感恩,因為如果沒有一代一代的人對於經史子集的經典做認真仔細的校對,可能經典流傳到現在就已經面目全非了。這是「校」。

  《別錄》中說:「一人持本,一人讀書,若怨家相對,故曰讎。」為什麼叫做「讎」,在校對的過程中,一個人拿著本子,一個人讀書,兩個人要互相的對經典中有沒有用字的錯誤、刊刻傳抄的錯誤,這就是「讎」。所以在校對當中,需要審訂經典的文字。就像我們學習三個根也有這個問題。之前我們曾經校對過《治平寶鑑》,同樣是《太上感應篇》的經文,在歷代傳抄的過程中,它就產生了不同的版本之間,它的用字、用詞可能存在一些差別。不同的時代,有的字寫法會有差異,或者說它的版本因為歷史的原因產生了用詞的差異,我們在校對的時候,就需要把不同版本的用字校訂出來,從而在不同版本當中再選定一個我們用的底本,同時去比較其他版本的差異。這是校對都需要用到的,需要去校訂的問題。

  劉向、劉歆父子,是在整理西漢時期內府的藏書,就是皇家圖書館中的書籍,他們進行整理。從校訂文字的差異,到撰寫敘錄,還要把這些圖書編訂成目錄,這就是《七略》,這個過程後人就用「校讎」這個詞來概括。所以義理、考據、辭章,考據學中的小學跟校讎學,校讎就是跟西漢的劉向、劉歆父子,他們整理這些典章、圖書的工作是有關係的,這個詞也是從這裡來的。

  先來看文獻學。文獻學也是一門很古老的學問,跟文獻資料有關的都可以包含在廣義的文獻當中。我們以前在中文系所學習的專業就叫古典文獻專業,文獻專門就是研究古時候文言文不同的版本、不同的典籍。廣義的文獻學是包括文物學跟圖書文獻學,在近代,學者把對於載有圖、文的文物研究區分成古文字學、甲骨學、金石學、古器物學等科目。我們之前跟大家介紹過,在巴黎遇到過一位著名的漢學家,是法國漢學界的泰斗,汪德邁老教授,他老人家也是研究甲骨文。

  無論是甲骨文、金文,這些古文字,有很多專家學者都對它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對於了解我們國家上古時期的文化、歷史、典章都是非常有幫助的。也將文獻學用作圖書文獻學的簡稱。考據學就包括這些內容。

  再來是目錄學。目錄學也是研究我們中國的古籍,以這個為對象的一門學問。班固在《漢書.敘傳》中也曾經記錄過,這跟劉向父子也是有關係:「劉向司籍,九流以別,爰著目錄。」劉向、劉歆父子對於漢朝時期的皇家圖書,進行了編寫目錄的工作。這是記載目錄這個詞最早的典籍。

  到底什麼是目錄?在《漢書.藝文志》中也談到:「劉向校書」,劉向在校訂這些典籍的時候,「每一書已」,每一本書校訂完成之後,「輒條其篇目,撮其旨意,錄而奏之」。這本書它的目錄,主要講的是什麼內容,他都會把它記錄下來,並且要奏報給朝廷。這項工作清朝時期的《四庫全書》,包括紀曉嵐在內的四庫館臣,他們也進行了這樣的工作。其實《四庫》非常的浩瀚,如果我們光是看《四庫薈要》,它是比較精簡的,要是《四庫全書》,那真是一個房間上上下下擺得滿滿的,它的分量是非常之大的。

  之前在英國漢學院,為了查證儒家的經典,它的用字還有解釋,我們就跟漢學院的老師借了學校的鑰匙。就是師父送給英國漢學院的《四庫全書》,它是整個典藏在學校的圖書室裡面,要進去的時候要跟學校拿鑰匙。進到裡面,感覺到《四庫全書》的分量真的是很大,我們要拿著梯子爬上爬下的不停的去找。首先要通過它的目錄來確定這本書是在第幾冊,然後再去拿著梯子,爬著樓梯去把那一冊的《四庫全書》的書從書架上面搬下來。

  《四庫全書》這麼浩瀚,做為四庫館臣,當時要做的一個重要的工作,就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如果沒有辦法完整的去看《四庫》的內容,但是它的《總目提要》我們也是要掌握的。因為在《總目提要》裡面,可以清晰的看到整部《四庫全書》都有哪些內容,按經史子集是怎樣編排的,然後每一部書四庫館臣都會給它寫一個簡單的介紹,這是非常有學術價值的。對於這本書的內容、評價、作用、意義,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裡面就能一目了然。

  當圖書多的時候,目錄就顯得非常重要,也因此目錄學後來成為一門專門的學問。目錄的「目」是指一本書的篇目,把篇目一條一條的列舉出來;「錄」就是敘述書的大意。所以做目錄,不只是把它的目次編出來,而是要把內容的大意提煉概括出來。所以漢朝時期劉向、劉歆父子,他們在校讎祕閣藏書的時候,就把許多的古籍進行過整理。因為經過了秦末漢初的戰亂,以及經過時間、歷史的流傳過程,有許多的古書到了漢朝時期,它的篇章都會產生一些問題,比較雜亂無序,這些都是需要慢慢的進行校正、進行整理,然後編寫目錄,再讓它流傳到後世。這個工作也是非常辛苦,但是對於經典的流傳是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

  把書校訂好了之後,還要把這些書的敘錄寫出來,固定一定的形式,然後再把它抄寫出定本,按照類別進行編排,這樣在查找圖書的時候就會非常的方便。這個工作包括校讎和編訂目錄,這個過程是用校讎這個詞來概括。所以目錄跟校讎,包括版本這些學問,其實都是不分家的。

  最後我們來看版本學。版本學也是在研究小學、校讎學的過程中,需要涉及的一個重要問題。因為歷朝歷代,書籍經過不同時期的刊刻跟流傳,它就產生了版本的問題,版本學就是專門用來研究中國圖書的版本,是一個專門的學科。我們學古文獻學的時候,版本學是一個單獨的課程,需要專門學習。這個版,古時候書籍的流通,它的形式經歷了不同的演變,從最早的時候用竹簡,在竹簡上面刻字,到後來有雕版印刷術的發明,活字的排版等等。中國的圖書版本,它從古到今也是有一個變化的過程,就跟漢字一樣,它有個演變的過程。版就是指雕印書的木版,我們熟悉的雕版印刷、活字印刷。它本來是中國古時候圖書形制的一種,又叫方。它是用木頭製成的,形狀是長方形的,在上面就可以進行記錄。而在唐朝,具有歷史意義的雕版印刷術就發明出來了,這對於圖書的流傳、圖書的廣泛流通是起的很重要的作用。刻書的版就跟古時候的方版是相似的,所以用這個詞專門來指雕版印刷。

  《說文解字》也說:「木下曰本」,這是書的本根。而《別錄》說:「讎者,一人持本,一人讀書。」在《顏氏家訓》中也常常引用江南的書本,來體現出它和江北書本的差異。

  我們研究版本學,也看到在歷史上很多的讀書人,他們也很重視藏書,要把這些典籍保存下來。有些著名的藏書家,他們在藏書中就形成了一套非常完整的規範,如何把典籍保存下來。甚至於有的家庭因為是書香門第,他非常重視圖書的保管,所以就制訂了家規家法,當中對於圖書的保護他也制訂了很多條規。譬如家族的子弟如果損壞了這些藏書,它有不同的處罰方式。其中最嚴重的一種處罰,如果損害很嚴重,不准他的子弟參加家族的祭祀,這在古時候對於一個人來說是最嚴厲的處罰,說明古人對於圖書非常的愛護、重視。

  雕版也有時代的先後,看到這個版就可以了解到它是哪個時代的,譬如是宋版、元版,每個時代的版本都會有所差異。我們在讀古籍的時候,根據版本,就可以推斷出這個典籍是什麼時代刊刻的書。這是版。

  「本」,要考察書的源流、依據,刻本、寫本、抄本等等。所以版跟本就是經跟緯的關係,本是經,版是緯。版跟本經緯交織成一些相關的問題,這就是版本學所要研討的對象。

  之前我們做這方面研究,包括寫論文,都要去國家圖書館的善本室裡面查找一些古時候的書。我們當時寫論文寫的是陳弘謀先生的《五種遺規》,就要把從乾隆時期陳弘謀先生編訂了這部書之後,他刊刻了許多版本,在國子監、在地方的學校裡面流通,這套書是讀書人必讀的,我們就要去查找它不同的版本,從而來了解它的流通過程。這是比較簡單,因為它是清朝時期的書。如果它是涉及到不同時代的書,譬如有的是唐朝,唐朝時候有寫本、抄本,還有一些是刻本,刊刻的版本,這時候就要對版本進行研究。

  我們簡單的給大家介紹文字、聲韻、訓詁、版本、校勘、目錄等方面的學問。日後如果我們的老師或者同學們有心想要在這一生中都從事於漢學的教學工作,對於這些基本的概念也都需要了解。我們看到師父上人的理想跟願望,就是希望能多培養一些年輕人學習漢字文言文,他就可以讀得懂《群書治要》,讀得懂《四庫全書》。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寶藏都記載在《四庫全書》。如果是佛經則是在《乾隆大藏經》、各種《大藏經》裡面。這些智慧的寶藏都是用漢字文言文為載體流傳下來的。

  所以我們對於漢學、國學基本的工具要能掌握,漢字文言文這把鑰匙,就是打開《四庫》的一把金鑰匙,打開《大藏經》、《道藏》,都是要靠漢字文言文的學習。就好像老祖宗留給我們很多寶貝,都藏在倉庫裡面,但是如果我們沒有這把鑰匙就進不去。這麼多寶貝,本來我們是富可敵國的,有祖先留給我們豐富的財產,但是只差這把鑰匙,你拿到手,能把這個門打開,登堂入室,發現我們家原來是有這麼多的金銀財寶,「書中自有黃金屋」。

  這是師父上人老人家最大的願望,希望更多的年輕人都能掌握漢字文言文,把老祖先留給我們的寶貝都繼承下來。如果能夠讀得懂《四庫全書》、讀得懂《群書治要》,祖先無量無盡的寶藏我們這一生就受用不完。不但是可以給我們人生帶來真實的幸福,而且通過弘揚傳播這個學問,老祖宗的道德學問,也可以給社會跟國家帶來永恆的安定跟和諧。所以掌握這個工具是非常重要的。

  這一句經文就學習到這裡,大家接著看下面的這句經文:

  【凡訓蒙。須講究。詳訓詁。明句讀。】

  我們在教導初學的兒童的時候,對他進行蒙以養正的童蒙教育,孩子開始學習《聖學根之根》這樣的經典,日後可能還要學習四書五經。教導孩子『凡訓蒙,須講究』,講解義理要詳細透徹,並且要把古書當中詞句的意義都要解釋清楚。『詳訓詁,明句讀』,句讀,對於文字章句的讀法、分段的方法也都要教導明白。讀古書的時候就可以看到,有很多古籍是沒有標點,也沒有注音的,這都是孩子小時候在私塾裡面,老師(私塾先生)就需要跟他講清楚、講明白。

  「訓」,「凡訓蒙」,訓就是訓誡的意思,是教導的意思。「蒙」,「蒙以養正,聖功也」。「蒙」是表示萬物初生的時候,它還處在一種蒙昧而無知的狀態,訓蒙就是對於幼童要進行啟蒙的教育。「須講究」,「須」是必須的意思,「講」則是講解,要對它進行講解,「究」則是追根究柢。所以「凡訓蒙,須講究」,強調對於幼童的啟蒙教育,做為老師,做為私塾教書的先生,就要跟他講清楚、講明白。

  「詳訓詁,明句讀」,「詳」,要為他詳細的解說,讓他明白。「訓詁」又稱為訓故,也叫做故訓,是對於古書當中的詞句要把它解釋清楚。「句讀」是文章當中要停頓的地方,現在有標點符號,但是在古時候是用句讀來點文章,什麼地方應該停,什麼地方是一個段落。「句」,它所指的就是完整的句子,而「讀」,就是在這個句子當中它有比較短的停頓,這是讀。我們可以理解成是現在說的標點,但它沒有標點那麼複雜,它只有句跟讀。

  所以訓詁跟句讀,這是古時候的兩個名詞,我們需要對它有所了解。訓詁剛剛有介紹過,有訓詁學,而在這個地方說的「詳訓詁」的訓詁,這是讓我們要用比較淺顯明瞭的語言來解釋經典當中字詞的義理,這就是訓。譬如說像孝悌忠信,這裡的信就是人言為信,這就是訓。

  詁是什麼意思?訓詁的詁,我們要用當代的話、當代的言語來解釋這個字的古義。譬如文言文我們讀起來現代人聽不懂,就需要用現代的解釋來進行說明,或者用普遍通行的話來解釋一些方言的字義。所以訓詁就是讓我們來解釋古書當中詞句的意義,這是訓詁。

  句讀,古人指文章的休止和停頓的地方。剛剛說過,文章的意思如果已經說完了,這句話說圓滿了,這個時候是給它點上句。可是這個話如果沒說完整,但在這裡可以稍微停頓一下,這就是讀。如果我們有圈點過古書,或者圈點過《說文解字》段注,老師都會教我們用圈和點來做標記。如果這個地方是讀,就是用點來做標記;如果它是句,就用圈來做標記。通常是用紅筆,古人用毛筆是用硃砂來點句讀。我們現在不用毛筆,也常常會用紅色的筆,譬如點《說文》的時候,就是拿紅色的筆自己在上面點,點久了之後,對於文言文、對於文字學這些內容就會有深入的了解。

  唐朝的韓愈在《師說》當中說:「彼童子之師」,是講在私塾裡面教導孩子的老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老師只是在教孩子學習怎麼樣斷句,怎麼樣讀誦經典,這並不是韓愈所說的「傳其道解其惑者也」。這是一個基本的功夫,教孩子句讀。日後當孩子把經文都背下來,開始要對他講解其中的義理,慢慢的才是把經典內在的義理傳授給孩子,但初期的時候都還只是教他點句讀。這就是「凡訓蒙,須講究,詳訓詁,明句讀」。

  我們在這個時代,因為小時候沒有機會在私塾裡面奠定蒙學的基礎,在民國時期,還有一些老人家,他們小時候有上過私塾,在私塾裡面跟著老師讀誦經典、背誦經典,為他一生打下非常深厚的基礎。甚至有些經典到了中年、晚年,他們不需要再去查書,直接都記在腦子裡面,可以信手拈來,這就是他的功底非常的深厚。

  像朱鏡宙老先生他是太炎先生的女婿,他小時候有上過私塾,這段回憶他記載在《夢痕集》這本書當中。他就講到他小時候怎麼讀私塾,他的學問、文章是如何在私塾的教育裡面不斷的提升、不斷的長進,他有一段回憶。乃至於後來,朱老先生到中年、晚年之後,講授中國文化的課程,有很多經典、很多書都沒有在他身邊,但是他講這個課和整理書,許許多多的經文都是小時候就背誦過的,四書五經這些內容,他可以成段成段的引用出來。這都是所謂的童子功,就是小時候在私塾裡面打下堅實的基礎,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在私塾裡面老師教導孩子背書,學點句讀,雖然孩子理解力不是很強,還沒有辦法對他進行詳細的說解,但是在這個時期因為他記憶力好,所以他背下來的這些文章、經典,一生都能受用。

  我們在《夢痕集》裡面看到朱鏡宙老先生,他小時候就是通過私塾教育的培養,後來文章就寫得非常好。他年紀輕輕十幾、二十歲寫出來的文章,整個國家政府的政要看了都很震驚。這麼年輕、這麼有才氣,對於國家的政治體制,對於國家治國的大略他就已經胸有成竹,洋洋灑灑的寫在文章裡面。老一輩的這些老先生都給我們留下了很多寶貴的財產。

  後來師父上人有一次想起了朱鏡宙老先生,因為在師父上人年輕的時候,老先生天天都給年輕人講故事,講不完的故事,有一些是歷史的,有一些是他親身經歷的,還有很多因果故事,不僅是中國的,還有外國的,他們都非常樂意栽培這些年輕人。師父上人就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接受朱鏡宙老先生的教導,這個慈祥的老人,看到年輕人,想把他一生的道德學問都教給他們。後來師父上人要報答這個恩德,雖然老先生走了,但是他留下了很豐富的文化寶藏,留下了很多書,也想把全集進行出版。現在我們一本一本的出版,第一本就談到了中華文化,已經出版了。我們看到老一輩的老人知恩報恩,這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受人滴水之恩,就要湧泉相報。

  在《三字經簡說》裡面,對於這句經文也進行了說解,「凡訓蒙,須講究」。古時候訓誨啟蒙的兒童讀書,給他講解義理,考究事實,並且詳細說明每個字的意思,引導他了解文章什麼地方該讀,什麼地方是句,對於孩子理解文章和經典的義理是非常有幫助的。

  像在孝敬幼兒園裡面的小朋友,他們現在已經把《聖學根之根》的經典都背下來了,他們記憶力、理解力都特別的好。有些話可能大人都不一定聽得懂,因為大人可能小時候也沒背過《根之根》,沒有扎過這個底子,但孩子們居然都挺能理解的,都能聽得懂這些義理。所以說解也是很重要。

  訓蒙這個「蒙」,草剛剛生出來的時候,這種狀態就像孩子他小時候還有點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所以孩子上學,對於許多義理沒有辦法分辨清楚,這個時候啟蒙教育就非常的重要。無論是母親、父親在家裡對他的啟蒙,還是在上學的時候,老師對他的啟蒙教育,都能產生很深的影響。

  之前看過一個小朋友,他就是還抱在懷裡的時候,奶奶就教他背唐詩,他很小就能把許許多多的唐詩背出來。《唐詩三百首》裡面的詩,隨便拿出一首,他都能背出來,而且對於裡面的義理他理解力特別強,熟背之後有些義理,大人都搞不清楚的內容,孩子他背著背著,有些內容他自己也能理解。

  所以童蒙的教育確實是非常的重要,你教他什麼,就像在白紙上面寫東西,你寫什麼就是什麼,他就完全吸收。《易經》中說:「蒙以養正,聖功也。」這句經文大家都是耳熟能詳。啟蒙的時候,特別是孩子,你給他正確的導向,導之以正,以正道來化導他,這是聖人教化的功德。三歲看八十,七歲看終身,童蒙養正的教育就能決定他人生的方向,你說它多麼重要!所以把他導正了,就是跟聖人教化的功德相同;如果沒有給他導向正確的方向,對孩子就會造成一生的不良影響。導之以正,最重要的就是對他進行人格的教育,倫理、道德、因果、聖賢的教育,要從這個角度上來強化。

  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有一些老人家經常在感慨,說現在很多教育,小朋友就覺得他很可愛,應該按照西方人的思想,西方人兒童是天堂,兒童太幸福了。我們到西方看到他們賣的兒童的玩具、兒童的書包、兒童的用品琳瑯滿目,在國外做孩子那真是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時期。但中國人的思想並不完全相同,跟西方人不相同。

  有的人就希望用現代的方法教孩子,從小給他教的內容都是什麼?都是「小貓叫、小狗跳」這些內容。有些老教授看了之後直搖頭,說這麼重要的童蒙養正時期,應該把他人生最需要學的內容灌輸給他。如果一個孩子從小就能遇到《聖學根之根》,你想他多有福報,從小就把古聖先賢的智慧經驗全部都繼承掌握了,那他一生都會帶來很正面的影響。

  「須講究」,這是對於所學的內容也要進行深入的考證,譬如一個字、一個詞是什麼意思,也不能含糊籠統。就像我們現在學《三字經》、《弟子規》,就是三個字、六個字,可是裡面的意思很深廣,做為老師,對於這些名詞、義理,一定要掌握清楚,他才能給孩子正確的引導。

  「詳訓詁」,是了解文字的意思。漢字真的是一門非常有智慧的學問。我們要讀中國書,包括讀中國詩,也都要先搞清楚中國字它每個字的意思是什麼,包括一個字在不同的語言環境裡面會產生變化,這個時候要把它搞清楚、搞明白,否則整句話的意思就會產生錯誤的理解。

  「明句讀」,文章由字和字連綴在一起,組成一個完整的詞,詞與詞之間再進行有序的排列,它形成了一個句子。「句」就是文詞的語氣已經結束了,「明句讀」,這個時候就要給它畫一個圈。

  如果文詞很長,語氣沒有結束,中間要停頓的時候,讀誦起來就比較方便,你就要給它畫一個讀,不然一句話下來很長,它沒有停頓,這樣也不便於朗讀。我們了解句讀,整個文章才能了解它的大概。如果句子斷錯了,意思可能完全是相反的。

  在《三字經簡說》裡面,我們看到一個例子非常有趣,這就是句讀,讀的地方不同,同樣的一句話就會產生不同的理解。譬如有一個人他去朋友家作客,在朋友家裡住,因為外面一直在下雨,所以客人就住了很多天還沒有離開。這個時候主人就有點不耐煩了,就想要請他走,所以他就寫了一句話貼在牆壁上,但是沒有加句讀。他本來的意思是說:「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如果按照這個句讀方法,意思就是說,下雨天,留客天,老天爺留你,但我可不想留你,你還是趕緊走吧。結果因為這個句子他沒寫句讀,客人一讀,卻把它讀成了另外一個意思,說:「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結果他一看主人寫了這句話,他理解的意思不同,主人可能覺得我還可以再繼續住下來。你看一篇文章沒有句讀,在許多場合裡面就會出現這種笑話。這些都是教導孩子在讀誦童蒙經典的時候,應該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我們這個時代畢竟在不斷的發展,所以學習的形式也產生了一些變化,我們確實要與時俱進,也不能完全像古人那種方式,天天拿著竹簡,或者是天天抱著一本書。現代人比較忙碌,所以我們在學習古籍和流通古籍的時候,也需要有與時俱進的做法。

  這一點師父上人他老人家非常有眼光,做事情特別有前瞻性。早在二O一O年,說這個也都十多年前了,師父上人就看到現代人因為科技的發展,許多人也不怎麼會拿著一本書跑來跑去的,師父就提出製作有聲書的方式,用這種方式對於現代人來說就很便利於他的學習。有一些經典把它做成有聲書,他可以用播經機、可以用視頻機來學習,走到哪裡機器帶到哪裡,他從早到晚都還可以聽著這些經文,讀著這些句子,而不用帶著一本書背來背去的。

  我們在最近的十年當中也製作了很多的有聲書,而這些有聲書有許多內容也是非常的受歡迎。譬如《聖學根之根》的有聲書,當時設計的時候就把不同的書,做成了不同顏色的背景,看起來就像彩虹的顏色,賞心悅目,非常美觀。很多的小朋友,甚至於大人要學習《聖學根之根》,他就拿著一台播經機,或者是拿著一台視頻機,現在很多人用電腦、用iPad(平板電腦),他就可以學習《聖學根之根》。而且這裡面的句讀,因為又有聲音、又有文字,這裡面的斷句、標點都標得很清楚,而且他在學的過程當中,看著字幕還能聽著聲音。特別是小朋友記憶力特別好,所以他很快的就能把經文都掌握、學習。這是在這個時代,在流通儒釋道經典的時候,也要有與時俱進的做法。

  之前跟大家介紹的《治平寶鑑》,這個書確實也是特別好。師父上人看到的時候就說,要想健康長壽,就要學習這部《治平寶鑑》。這內容果然是特別好,裡面有道家的經典,包括《太上感應篇》、《文昌帝君陰騭文》,還有其他的兩部道家經典和它的註解,內容確實是特別好。我們也是製作成有聲書,這個版本是民國己巳年仲春,在上海石印的版本。現代人因為不是很熟悉古書的排版樣式,看起來就會有一點吃力。如果要讀原書,感覺字密密麻麻的,什麼地方是句讀也讀不清楚。甚至於有些經文,它的版本和通常流行版本的用字有差異,這些也都會造成我們讀這部書的時候產生一些困難。所以後來我們在做有聲書的過程,對這些版本進行校訂,不同的用字都有把它列在校勘表裡面。

  我們現在就是用有聲書學習,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讀音還有用字都看得特別清楚。我們現在這個時代,因為拜科技發展所賜,把科技的手段很好的用在儒釋道聖賢教育的傳播上面,可以給現代人提供很多的便利。而且像這些有聲書放在網上,可以不分國界的。譬如把儒釋道聖賢教育的內容放在網路上,有許多在德國的老師,還有在新加坡的老師,不同國家同時都能夠收到,他們也都可以進行學習。在這個時代,因為交通的便捷、科技的發展,地球就像一個地球村一樣,國家的界線、種族文化的界線,其實已經有點模糊了,大家都在一個非常多元共存的社會當中。所以利用高科技來弘法,師父上人老人家在這個方面一直思想都非常的前衛,十年前就考慮到用這種方法來傳播。

  今天學到這句「凡訓蒙,須講究,詳訓詁,明句讀」,這兩句經文,從前面「若廣學,懼其繁,但略說,能知原」,這個部分,因為涉及到了許多小學教育的內容。當然傳統的小學跟現代人說的小學、中學、大學概念是不同的,傳統的小學就像剛剛說的,它是屬於文字、聲韻、訓詁學的內容。

  因為考慮到聽《聖學根之根》的課程,也可能有一部分的老師或者學生,日後會全心的投入到漢學的推廣和教育的領域,所以我們稍微跟大家再多補充一點文字、聲韻、訓詁學方面的內容。

  我們在之前報考英國漢學院的時候,關於專業課程,文字、聲韻、訓詁的專業課程,有一個很重要的參考書,就是林尹先生所編寫的關於文字學、聲韻學和訓詁學的著作。我們接觸過一些中文系的學生,他們有的是跟著竺家寧教授學聲韻學,有的是跟著章黃學派的傳人,就是陳新雄教授的學生學習文字聲韻學。但是無論是哪一個學派,在這個領域可以說林尹先生的學術成就都是大家公認的,因為他是繼太炎先生、季剛先生之後,他是章黃學派文字聲韻學的掌門人。也有同學跟我分享過,他說以前他們跟竺家寧教授學聲韻學,他們把林尹先生都當成神明崇拜。當時林先生很多書在他們學習的時候已經絕版了,他們同學是聯名寫信到出版社要求再版。

  我們對於林尹先生文字、聲韻、訓詁學,在這裡也稍微做一點介紹,這樣日後如果真的有一些老師或者同學,他們發心要一生弘揚漢學,章黃學派的文字聲韻學是必不可少的功課,我們也要稍微有一點了解。

  我們之前上陳新雄教授,還有竺家寧教授的文字聲韻學,對於林尹先生一生的道德跟學問有所耳聞。特別是他的學生對老師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個時代的讀書人,他不只是學問做得好,他人格修養方面真的是太讓人敬佩了。

  林尹先生,字是景伊。我們之前學過伊尹,這是古時候的一位賢德的宰相。他叫景伊,就是以伊尹為師的意思。老一輩的人起名字都是很有講究的,名字都跟古聖先賢的教化有關係。他是章黃學派文字聲韻學的傳人,而在抗戰時期,在近代歷史當中,中國正面臨內憂外患的局面,許多國家列強紛紛侵略中國,包括抗日戰爭的時候,有日本的軍隊來侵略中國。所以那個時期有許多的年輕人都是很有愛國思想跟愛國情操,林尹先生也不例外。甚至於因為這個關係,最後被日本人劫持,關在監獄裡面,連生命都有危險。

  但是他很有氣節,也是大難不死。就像孔老夫子似的,孔老夫子在遇到患難的時候,他也是浩然正氣,天不會喪斯文,桓魋又如予何?因為孔子要傳的道,天不讓他滅絕,就算遇到艱難險阻的環境又怎麼樣?讀書人自古就有這樣的一種氣節,不屈不撓。因為他有傳承漢學的使命,漢學不亡中國就不會亡,這是民族精神的延續。所以後來他死裡逃生,沒有遭到迫害。

  林尹先生在民國年間,他當時是在浙江瑞安出生的,而他的家學淵源讓人特別的讚歎,他祖父養頤公是光緒年間的秀才,學問特別的好,在讀書人當中是特別有名的,而他的舅公陳介石,還有他的父親林次公,包括他的叔父林公鐸,在民國初年都是在北京大學任教。他出生在這樣的一個書香門第,家庭教育確實是非常的好。

  後來他年紀輕輕十五歲就到北京,跟著他的叔父,和當時學術界的名流相互往來。更重要的是他在北京大學遇到了黃季剛先生,也就是黃侃,黃侃在繼承章太炎先生文字聲韻學方面,他是太炎先生的傳人。雖然他很年輕就去世了,但是他在聲韻學中的貢獻是非常了不起的。林尹先生十六歲就已經在北平中國大學,跟著黃季剛先生學習文字聲韻學。季剛先生看到這樣一個學生,對他非常的器重,把他帶到家裡親自教學。我們看到這個時代,還是延續了古人的學風,古人老師跟學生之間,所謂師資道合,老師要遇到一個好學生不容易,同樣的,好學生要遇到好老師也是非常不尋常的因緣。凡是能遇到好的學生,老師對他是特別的愛護,都是帶在家裡親自教,包括後來林尹先生在教陳新雄先生的時候,陳新雄先生也是在林尹先生家裡住了好多年,跟老師朝夕相處,都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包括師父上人早年遇到了方東美先生、遇到章嘉大師,這都是當時在哲學界、在佛教界了不起的大德、老師,這些老師看到像師父上人這樣的年輕人,這麼好學、尊師重道,也都是把他帶在家裡一對一的親自教,都是這樣教出來的。

  後來我們曾經跟英國漢學院的老師分享過這段體驗,當時也是剛剛考完英國漢學院的課程,中文、英文考過了之後就打算到英國去讀書,這個時候師父上人找我們談話,就談到了這個問題。他說以前學生要有所成就,都是跟在老師身邊學出來的。老師一點點帶著他,他看著老師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學老師的學問,更要學老師的道德。所以師父上人鼓勵我們考慮不要到國外去讀書了,就跟在老師身邊學。在傳統的教學當中,都是有這樣的淵源。好老師跟好學生之間,真的是師資道合,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緣。

  當時林尹先生在季剛先生的門下,因為季剛先生對他很器重,所以帶到家裡嚴加的督導和教導他。這個嚴包括什麼?如果大家有聽過劉克雄教授講文字學,就會有所了解,因為按照章黃學派的傳統,學文字學、聲韻學至少要下的一些鈍功夫,包括圈點《說文》,老師就教我們整部《說文解字》拿紅筆要自己去點句讀,就是《三字經》裡面談到的:「凡訓蒙,須講究,詳訓詁,明句讀」。學文字學的人,整部《說文》密密麻麻的看起來就是一本字典,很多人一看到裡面的字那麼多就嚇跑了,看都看不懂。但學文字學,點《說文》的句讀就是一個基本功,包括有聲韻學的作業等等。

  在老師門下要打基本功,首先要圈點《說文》,還要圈點十三經,還要背書。這都是要下的苦功夫,包括分析《廣韻》作業。《廣韻》作業我們在學聲韻學的時候,也做過一段時期,這都是章黃學派的傳統。

  林尹先生受到這麼嚴格的要求,本來他的家學底子就特別好,又遇到好老師這樣嚴格的督導,想必他這個基本功真的是扎得特別的紮實。

  而這種治學方法,包括讓學生去圈點《說文》、圈點十三經,然後做《廣韻》作業,也成了後來章黃學派教授們教導學生必不可少的功課。而林尹先生就是在嚴師出高徒這種情況之下,他寫出了很多很有名的著作,有一些方面都是關於文字聲韻學的,像《中國聲韻學通論》、《文字學概說》、《訓詁學概要》。對於《周禮》,林先生也作了今註今譯,包括林先生後來主編的《中文大辭典》等等。像《中文大辭典》也是我們必不可少的工具書。這都是在林尹先生主持之下編訂出來的。

  做為黃季剛先生的入室弟子,黃季剛先生又是太炎先生的得意門生,所以在語言文字學方面的契合,就是章黃學派的古音學、字源、語源學、說文學、訓詁學,他是比較全方位的繼承了章黃學派的傳統。在清朝的時候,因為清朝考據學是非常盛行的,所謂乾嘉學派,乾嘉小學的這套學術的功底,是在清朝盛世的時期一直沿承下來,也是漢學領域非常了不起的學術傳統。當時季剛先生繼承的是戴震(戴東原)的審音入微,所以他創造了早年的古韻二十八部、古聲十九紐這些說法,在音韻學界都是非常認同的。林尹先生在這樣的學術氣氛當中,他寫出了《中國聲韻學通論》,成為繼承老師這個學說最重要的教程。日後我們要深入漢學,對於林尹先生文字、聲韻、訓詁的這三部書,都是我們必讀的書本。

  同時,為了把漢字的形音義真正的貫通,並且發揚章黃學派在文字和訓詁學方面的要旨,林尹先生又先後完成《文字學概說》和《訓詁學概要》。他是在他所弘揚的語言文字學,特別強調全體大用,就是說他是用文字學、聲韻學做為基礎,用訓詁學做為他考求語言文字通變的方法。通過小學的功底,進而貫穿這些經典,我們說通經致用,就奠定了很深厚的基礎。

  他經過了幾十年對於《廣韻》、古音學教學的工作,對於如何把這些深奧的學問,特別是聲韻學推廣開來,這個方法在《中國聲韻學通論》中已經體現出來。我們以前在上學的時候很有感觸,為什麼?因為大家都很怕上聲韻學的課,一個是覺得它很枯燥,再來太難了,根本都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在讀書的時候,同學們每次遇到聲韻學的課程大家都很頭痛,覺得這個課程很難學。

  但是章黃學派確實是非常了不起,這些老師們有很多都很善於深入淺出,非常深奧的學問,他們可以用通俗易懂的方法來講解、普及,讓大家聽起來都很有興趣,都很願意學。像竺家寧教授,雖然他不完全是學的章黃學派的傳統,他比較重要的老師是清華這個學派的,有的時候也會比較注意國外漢學家的研究成果,但是他在教授文字聲韻學的方式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能把相當深奧的學問用很淺顯易懂的方式教給學生,所以他的學生都特別喜歡學這門課程。一個好老師最重要的,一方面要深入,另一方面要淺出,如何讓它可以普及、廣為流通,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們聽竺家寧教授講古文、講文字聲韻學就特別的有趣,能夠啟發學生們的興趣。

  林尹先生他整理出《中國聲韻學通論》,他在這裡面就有特別談到,聲音是在語言文字之先。譬如要了解漢字的文字構造,我們要探求語言的變化和訓詁的源流,這個時候要藉助聲韻學來探討、學習,這是一個重要的學科。我們對於六書要掌握,譬如形聲、轉注、假借,這些六書的內容也要通過聲韻學來闡明,才能把它講清楚。其實聲韻學是研究文字語言學的管鑰,非常重要的學科。

  再來,他談到了研究的途徑,包括審音、正名、明變、旁徵。並且對於音、韻、聲三名的通例,都是根據他的老師季剛先生《聲韻通例》來完成的。所以在學習聲韻學的時候,林尹先生的這部書,《中國聲韻學通論》是非常重要的。

  特別是初學者,最初在學習這門課程的時候,我們要掌握和了解一些聲韻學的名詞。譬如《三字經》,我們有學到:「曰平上,曰去入,此四聲,宜調協。」對於平上去入的四聲,包括清濁、發送收、陰聲、陽聲、入聲,這些音理我們要有所掌握,包括聲韻學當中的四十一紐的正聲、變聲、二百六韻的正變,包括音變也都要掌握。這也都是從季剛先生這裡傳承下來的。

  再來,林尹先生在文字學上最重要的著作就是《文字學概說》這本書,這裡面也是特別深入淺出的把文字學為我們做介紹,這個書是我們必須要掌握的最基本的參考書。文字學本有廣狹兩個方面,廣義的角度來說,包括形、音、義三方面的綜合研究,而狹義就是單指字形的研究,就是漢字的構造法則、字形的演變。所以漢字學是現代人的名稱,其實它包括文字、聲韻、訓詁學。

  我們在《文字學概說》裡面,通過林尹先生的這部著作,對於中國的漢字會有更深入的了解。譬如說,像林尹先生他有提出中國文字的特性,他把它歸納成四個方面,它有完整性、有統覺性、有穩定性和藝術性這四個方面。而他有指出任何一個文字都具有三要素,就是形、音、義這三個要素。而中國的文字做為表意的文字,它是形義相固、形音相依、音義相生的,這是林尹先生特別總結歸納出來。

  我們怎麼理解他的總結?形義相固,形音相依和音義相生,首先我們看,從漢字的方面來說,中國的文字,它的形體不但是直接可以表義的,而且更有趣的是百分之九十的漢字是可以表音的,漢字本身就可以看出它讀音的規律,這是特別有趣的一個現象。我們學文字聲韻學也能看到,有許多字的讀音是相近或相同,這在它形體當中就能歸納出來。

  而象形、指事、會意,六書當中這三種,是以形表義的,你看它的形體就能了解它的意義。所以我們學習《說文解字》很有趣,你看小篆,它就像畫一幅畫一樣,你從它的形體就能猜出這是代表什麼意思。用這種方法,特別是教外國人,他們就特別感興趣,中國字就像一幅畫,展現在他們面前的都是非常優美的形體。這種情況,象形、指事、會意,以形表義,這在中國的文字當中大概是佔了百分之十。再來,百分之九十中國文字是形聲字。形聲字從它的形符就知道它是屬於哪一類的、哪一種的,而從它的聲符就知道這個字它讀什麼,它的讀音是什麼,這也是中國文字構造的特點之一。

  所以我們不要覺得文字學好難,怎麼能看得懂這麼多漢字,甚至於古時候的這些字。你去研究它的規律,就發現是有規律可循的,而且這個學起來其實非常有趣。

  從字音的角度來說,有一部分中國的文字是以聲來命名的,所以形、音、義,形和音之間具有一種特別密切的關係。還有一部分的中國文字是音源於義、義含於音。林尹先生也都舉了很多例子。有一些是音源於義,他舉的還有義含於音,都有一些例子,我們有機會讀這本書,就可以再深入的了解。

  再來,像字義,一個字的意思,中國文字表達的方式是雙管齊下:一個方面它用字形來表現字義,另一方面它用字音來表示字義。我們之前在上劉克雄教授的文字學,他舉的例子都是跟林尹先生舉的例子相同。譬如「淺」,淺深的淺;金錢的錢;「殘」,殘疾的殘;「賤」,卑賤的賤。一方面它的偏旁,水字旁、金字旁、歺字旁、貝字旁,從形符就可以了解它的意義;再來,你看它右側,這是戔的聲符,凡是具有戔的聲符,它一定有小的意思。所以淺、錢、殘、賤,它的義項當中就具有小的意義。我們從這裡可以看到,字音、字形都可以表現出字義,這也是中國文字構造特點的第三點。

  通過這三點,我們看到林尹先生是繼承了季剛先生所強調的「聲義同條之理」,聲義同源。清朝以來三百年間,段、王、戴(戴是戴震),章是章太炎,一直到季剛先生,學術的源流是一脈相承的。他們通過對小學的研究,是探究語源詞源理據,都是在文字,就是中國漢字的特性當中。

  再來中國的漢字,它是視覺的完整體,因為在造字的過程當中,初文的基本組件就形成了部首跟偏旁,從單音詞到後起的單音詞,原始的單音詞跟後起的單音詞,它們之間具有統覺的效果。所以識字是科學的,這點包括一些國外的漢學家也有特別強調發現這個規律:漢字的這種特性,是許多拼音文字所沒有辦法跟它相比的。包括漢字的穩定性,它不會隨著方言的分化、語言的變遷、時間的流逝改變,雖然詞彙會改變,漢字本身是特別穩定的。所以在長期雅言、官話推動當中,方言雖然種類很多,但是還是被漢字、文字所統合。

  所以中華民族代代相傳,這樣了不起的民族,這種文化的持久力和民族的凝聚力,在某些方面來講,正是以漢字為代表的文化所造成的結果。漢字的穩定性,對於文化的傳承來說,起了特別重要的作用。在形音義三方面,漢字本身又是做為一種藝術,你看這字當中,它就顯示出一種藝術,也顯示出特別高深的哲學。

  包括文字學,的轉注、假借等等,訓詁學當中廣義的轉注、假借,這些說法,林尹先生在著作裡面所體現出來的精神跟思想,都是繼承了清朝以來的學術傳統。他的文字學觀念是兼顧體跟用,讓形、音、義統一,文字學也是為訓詁來服務的,所以他非常重視用聲音來貫串文字。

  關於訓詁學,林尹先生還有一部《訓詁學概要》,這也是我們學習小學要深入了解的內容。《訓詁學概要》繼承了他的老師季剛先生所講的「訓詁述略」為基本,並且他把清儒,就是清代的學術傳統中的代表人物,包括在林尹先生時代的學者,他們所研究探討的訓詁方法和內容,把它編訂成訓詁學的概要。

  我們看到訓詁,說起來也很有趣,我們以前在學校上訓詁學,在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全國的範圍,只有四所學校能開出這個課程。因為經歷了動亂之後,許多老先生都離開了,後面年輕的教授學習這門課的人也是很少,所以文字聲韻訓詁學在當時是非常冷門的學科。包括我們學校,雖然中文系有古文獻專業,但每年基本上全國的範圍只能招到十個學生。所以我們上課就很像上私塾一樣,要是哪一天你缺課了,或者是想偷懶,老師一眼就看到少了一個人,所以都不能曠課。

  我們上訓詁學的時候,老師上來就跟我們講一個笑話。他說,他們經常要到全國各地去開會,去開會的時候,他們的桌子上要寫,「訓詁學會」的老教授。有一次去開會,給他們上茶端水的服務生,一看他們這個名字,他就覺得很好笑,就跟老教授說:「你們這個學會很好,叫『訓話學會』,天天給人家訓話,是吧?」訓詁的「詁」一般老百姓都看不懂。老教授也覺得不知道怎麼跟他回答好。

  訓詁在學習小學、漢學的時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科目。林尹先生強調通訓詁對於學習古代的經典有什麼幫助:首先,校勘古書是要通訓詁的。我們在實際的應用當中常常要用到。譬如我們在讀儒家的經典,或者是道家、佛家的註解,有的地方,譬如有的版本的字在校勘的時候,發現這個版本用的字好像有錯誤。有很多方法能夠校訂出來,其中一個重要的方法,如果這個字放在這裡,它的文義確實不通順,上下文連貫不起來,就可以做為它是錯字的依據。所以在校勘古書的時候要通訓詁。

  再來,對於古書當中的通假字,這是在古書裡面非常常見的。像陳新雄先生做了《異體字字典》,這部字典就特別了不起。許多字有通假的問題,這時候是需要了解訓詁學。

  再來,我們探究初形、古義,也要明瞭訓詁學。如果對於訓詁不能了解,可能經典裡面有一些用字意思就不能夠準確的判斷。包括我們看註解,《論語》幾百種註解,到底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可取的。在這個問題上,雪廬老人講《論語》給我們做了很好的判斷。但我們自己如果在讀註解的時候,要了解古義到底是什麼,訓詁的基礎就很重要。

  再來,要溝通古今名物的異稱。同樣一個東西,從古到今,可能有不同的用詞,不同的詞來解釋同樣的事物。如果我們明瞭訓詁,在讀古書的時候就能提供很好的便利。林尹先生在這裡說的古書,是指的十三經。關於十三經,我們後面會學到六經,在《三字經》裡面:「詩書易,禮春秋,樂六經,當講求。」無論是六經、十三經,我們要學習古聖先賢留給我們的智慧經典,掌握好的工具是非常重要的。從古到今有很多註解,如何去深入的了解它的意思?我們研習經典,都是跟文字、聲韻、訓詁學離不開的,這是一個基本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要把工具掌握了。雖然在義理、辭章、考據當中,考據只是一個工具,但這工具又是必不可少,因為它可以幫助我們了解義理。

  通過對於林尹先生一生在繼承章黃學派的學術思想當中,他所做的貢獻,我們對他老人家特別的敬佩。他確實把乾嘉以來這種非常踏實的學風(它有歷史跟政治的因素),乾嘉學派,為什麼在清朝會這麼風行?是有它的歷史根源、時代背景的。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時代,造就了乾嘉學派非常踏實的學風。他們在學習經典的時候,充分的把文字、聲韻、訓詁學用來對於經典的理解上面,這是它顯著的特點。

  林尹先生在這個時代,培養出了這麼多的學生。特別是在台灣,我們所接觸到這些老人家,像竺家寧教授、周虎林教授,還有像劉克雄教授,包括陳新雄先生的學生和他的學界的朋友,譬如像聶振弢教授,他也是跟陳新雄教授關係特別好。我們接觸到的這些老一輩的學者,他們的學術思想、學術功底,也都跟章黃學派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我們今天學到這個部分,特別也給大家補充說明、介紹林尹先生在這方面的貢獻。希望日後我們在深入漢學的過程當中,要把這個工具掌握好,這樣就能如魚得水,事半功倍,取得很好的研究學習的成果。

  今天時間已經到了,這句經文我們就學習到這裡,下一節課我們繼續從「為學者,必有初」,從下一句課文開始學起。謝謝大家!